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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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柯憲入內落座,此刻他身後堂門口,有一名女子邁步進入,上前行禮道:“民婦楊王氏見過大人,不知大人傳民婦前來,是為何事?”

雲鬟道:“娘子不必驚慌,並沒什麽大事,只不過有件小情要詢問娘子幾句話。”

楊王氏見這位官員好生相貌,看著又面嫩,聲貌皆好,並無什麽威儀似的,心中便放松了下來,因道:“大人有什麽話,只管問就是了,民婦知無不言。”

說了這句,又左右張望。

雲鬟問道:“你在找什麽?”

楊王氏道:“先前聽說我夫君被傳來刑部,不知……現在他在何處?”

雲鬟回頭看一眼柯憲,道:“怎麽柯推府沒跟你說麽?先前楊廣因問完了話,便已經去了,哦……想必你們來的時候走岔了路。”

楊王氏聞聽,越發一塊兒石頭落地:“多謝大人告知。”

雲鬟便道:“聽楊廣說,你跟保寧侯那新宅的管家娘子甚是相熟?”

楊王氏見問此事,有些詫異,又聽她知道端地,便答道:“因彼此相隔不遠,因此都認得。”

雲鬟問道:“私下裏可有什麽來往?”

楊王氏略有些不安:“雖有來往,卻不算親密,大人,可有不妥?”

雲鬟一笑道:“沒什麽大礙,只不過近來因有人報官,說是那新宅裏有些不太平,時常丟些東西之類的,一應上下,都有嫌疑,連時常過去那府裏的,也要查問。畢竟保寧侯是那個身份,疏漏不得。”

楊王氏略松了口氣:“原來這樣,大人,我是不相幹的。”

雲鬟回身,從桌上帕子底下拿了那盤子出來,道:“那娘子可認得此物?”

楊王氏呆了呆:“這個……這個是哪裏來的?”

雲鬟道:“這是定窯出產的,喚作紫藤花描金瓷盤,價值不菲,那府內丟了數個,這個,便是從楊禦史府中,由柯推府找到的,據說……是娘子所送?”

楊王氏聽說,這才明白過來,忙擺手道:“大人,誤會了,這個並不是小婦人偷的,是我跟那府裏的管家娘子相好,她們私底下有些東西相送,有一次,因送了些果品,便是這樣兩個盤子盛著送來的。”

雲鬟道:“哦?這話我回頭是要證實的。不過,如今只得一個盤子,另一個呢?”

楊王氏微微遲疑,雲鬟道:“娘子可有什麽不便啟口的麽?”

楊王氏忙道:“並沒有,只不過,這是許久之前的事兒了,小婦人一時都不記得了,更加不知那盤子的下落……”

雲鬟皺眉道:“我如何不明白這話,如此含糊,敢情是有意隱瞞?”

楊王氏見她不悅,忙道:“這個、這個……原本是許久前,因要送人東西,就一並盛著送了去……”

雲鬟道:“送的什麽?又送給何人?”

楊王氏聽追問的緊,且又開了頭,竟有些騎虎難下,索性把心一橫,說道:“並不是小婦人有意隱瞞,只是這件事兒說來,有些瓜田李下的,不過既然大人問了,小婦人只得稟明罷了。”

原來,在楊禦史生辰前,一日那楊廣回去,吩咐楊王氏,叫做些壽包。

那幾日楊王氏受了風寒,不得過去楊禦史府內,聽見“壽包”,只當是給楊禦史的,便吩咐廚下好生料理,她又是個好顏面的人,親自選了史府管家娘子所送的那個精致碟子盛著,交付了楊廣帶走。

誰知楊廣晚間回來,楊王氏問起來,楊廣卻否認,說並不是給楊禦史的,問他是給何人的,才知道是送到了城外寺廟裏供奉去的。

楊王氏聽了,心疼那個盤子,然而因為是敬佛的,便也罷了。

誰知次日,便聽說楊義死了,後來又聽聞是被壽包毒死的,卻把楊王氏嚇了一跳。

堂上,楊王氏說罷,道:“故而先前小婦人說,這事兒有些湊巧罷了。”

雲鬟道:“既然是供佛的,自然就不是毒害楊義的那壽包了,可見娘子是多慮了。本官哪裏會連這個都不懂。”

楊王氏笑道:“的確是小夫人愚拙了。還是大人英明。”

雲鬟也微笑道:“是了,娘子可還記得,那壽包是什麽餡兒的?“楊王氏想了會子,便滿面春風回答道:“我原本以為是給叔父的,又知道叔父喜歡吃白菜豬肉的,因此便是白菜豬肉餡兒。”

雲鬟道:“原來是白菜豬肉的,那不知,這葷腥的東西,可是能供佛的麽?”

楊王氏先前被她所引,戒備心逐漸去除,哪裏還能想到這一件,如今聽了這句,如五雷轟頂,一時呆怔:“這個……”

雲鬟擡眸看她,此刻眸子裏才透出冷意來:“巧的很,先前在楊義家中發現的那些有毒的壽包,正是白菜豬肉的,另外……”

柯憲早知其意,便將那幾片碎瓷片拿來,雲鬟道:“這個,也是在楊義家中發現的。娘子如今,還有何話說?”

楊王氏臉白如紙,張口結舌:“這、這個……小婦人……”

雲鬟同柯憲對視一眼,雲鬟便道:“帶進來吧。”

話音剛落,就見楊禦史跟楊娘子兩人,一前一後走了進來。

另一邊兒,卻是捕快押著楊廣,——楊廣面色頹喪,望著楊王氏道:“你這愚蠢婦人,害死我了!”

此刻楊娘子早放聲大哭:“果然是你們害死了我夫君!”

楊禦史在旁,眼圈發紅,望著楊廣道:“你為什麽要這樣做?”

楊廣見事情敗露,無可辯駁,索性深吸了口氣,才擡頭看向楊禦史,道:“我有什麽比不上楊義的,難道我對叔父不夠好麽?逢年過節請安見禮,送果品吃食,孝敬衣物,從不曾有任何缺漏,那楊義,半點兒好處都沒見,如何叔父偏偏對他那樣,寧肯把房子留給他?”

楊禦史聞聽,上前一個耳光狠狠摑了下去,道:“你哪裏跟他比,他畢竟是我親生侄子,何況你從來衣食不愁,他卻總是受饑受寒,我對他好些,難道不該?你先前說你們是同宗兄弟,難道你眼睜睜看他落魄,寧肯自己錦上添花,也不能給他雪中送炭?”

楊廣咬牙道:“世人多是如此勢利,難道只我一個?”

楊禦史搖頭,道:“何況楊義雖然不曉得奉承我,然而我知道他心地是極好的。上回你嬸子病了,也是義兒媳婦過去、貼身照料了半個月,點點滴滴,我都看在眼裏,誰好誰壞,難道我沒有眼睛?難道我也如你一般,只把些身外之物看重?他們兩口兒,自然比你們好上千百倍!”

楊廣無言以對,只是恨恨。

楊禦史道:“我原本只以為是我得罪了保寧侯,所以他處心積慮要害我,卻反而誤害死了楊義,卻沒想到,原來是你這種狼子野心,處心積慮的要害他……你是為了什麽?就只是為了那房子?”

楊廣道:“不錯,他死了後,那房子自然便只能給我。”

楊禦史道:“所以你先前跟保寧侯那邊兒的人勾結,就是想到手之後,便轉賣給他們?”

楊廣道:“我轉賣了,才是正經道理,這滿京城的人,哪個不是竭力求好,哪個如您一般,寧肯忍饑挨餓也要守著那破爛房子?好端端地高床暖枕,廣廈大屋不要,又得罪保寧侯那種權貴,將來可有什麽好兒?若不是看中這宗利,我也懶得去奉承……”

楊禦史擡手扶額,欲笑又笑不出來。

楊王氏此刻反應過來,便上前道:“不要說了,你倒是求一求叔父,救一救你才是。”

楊廣垂頭不語,他雖然狠辣,卻也是個明事的,知道進了刑部,又犯了死罪,楊禦史又是那個脾氣,死的且是楊義,簡直般般件件都是個死,再也救不得,因此才出言毫無顧忌。

楊娘子在旁哭的淚人一樣,哽咽欲死。

楊禦史紅著眼眶,看也不看楊廣一眼,只對楊娘子道:“義兒媳婦,不必哭了,保重身子要緊,你也不必擔心什麽,且隨我家去,我自有計較。”

楊禦史吩咐完畢,又看向雲鬟跟柯憲兩人,張了張口,半晌才拱手作揖,道:“原本是我老眼昏花,糊塗心腸,非但害死了親侄子,差點兒還錯怪了兩位推府,今日之恩,改日再謝。”

雲鬟柯憲忙還禮,楊禦史便領著楊娘子自去,楊王氏叫道:“叔父,叔父!”

楊禦史卻始終置若罔聞。

當下,兩人便又再審訊楊廣。楊廣因知道大勢已去,也不再狡辯隱瞞,便說了來龍去脈。

原來先前,保寧侯買房不成,又吃楊禦史搶白了一場,受了些惡氣。

那新宅的管家們私底下尋思,總要想個法子替主子出氣才好,正楊廣的娘子跟這邊兒管家娘子相交,那管家娘子私底下便吹風,說是保寧侯如何如何想要得這房子,若是能做成此事,只怕謝銀至少也要千兩。

這楊王氏聽說,頓時心動,回頭就同楊廣說了,又百般攛掇,不肯舍手。

楊廣也正因楊禦史厚待楊義,心裏有些不平,聽聞能從中獲利不少,自然也動了念,因此才主動跟楊義相交。

後來他因透露口風給楊義,遭楊義拒絕。楊廣惱羞成怒,才知道楊義雖看著窮酸,脾氣卻也跟楊禦史是一個樣兒的,都是軟硬不吃。

正趕上楊禦史壽辰,楊廣百般思量此事,終於想出一個天衣無縫的法子來,意欲神不知鬼不覺地借刀殺人。

他怕楊王氏嘴不牢,因此竟瞞著婦人,並未告知。

果然一切如他所料,楊禦史一一家一來不愛面食,二來,楊禦史夫婦又因知道楊義家中情形,素日逢年過節都要給些東西,今次自然也不例外,果然便把壽包給了楊義。

可楊廣料不到,一切從保寧侯府的新宅巨利而起,一切,卻又因新宅的瓷盤子結束,“因”是楊王氏的攛掇,“果”又是楊王氏洩密——這真是百密一疏,或許又叫……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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